每次回娘家，母親總是往我的包里塞這塞那，尤其是土貨，說是讓我兒子填填牙縫。我嫌帶著重總是拒絕，拒絕得很潦草。母親便笑笑，笑得懶洋洋，笑得索然無味。
　　
　　回去的路上，我禁不住對著老公喋喋不休。我抱怨母親年紀大了，啰嗦了許多，也黏乎了許多，以為還是我們小時候呀，物質極其匱乏，現在的孩子哪還缺這些！
　　
　　老公望著我，目光里有責備的意味。他說：“以后咱媽再給的時候，你拿著便是。你老是推辭，她會覺得自己真是無用了。老年人吧，最怕的就是小輩不需要她了，既然不需要她了，她在這個世界上活著，就是拖累，沒什么意義了。如此，肯定會加速她的衰老。你要咱媽健健康康地活上幾年，一定得讓她再為大家發揮點‘余熱’。”
　　
　　如此一點撥，倒把我這夢中人點醒了。我想起了另外一件事。某一日，母親把她熬了無數個夜織成的毛衣送到我的手里，嘴里心滿意足地念叨著：“總算好了，小寶貝過冬時可以穿了。”我卻只是淡淡地望上一眼，沒心沒肺地脫口而出：“媽，如今誰還穿這個，都穿羊絨衫了！”
　　
　　母親小心翼翼拿著毛衣的手剎那間縮了回去，臉上的光澤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，眼睛里涌滿了荒涼、恐慌還有失落。她訕訕地一遍又一遍地摸著那密密的針腳，看起來挺無助。倒是兒子懂事，一把從她手里搶過毛衣，貼在心窩上，說：我就喜歡穿外婆織的毛衣，最暖和了。兒子這樣一嚷，母親臉上馬上陽光燦爛了。她有些得意地瞅了瞅我：“孩子喜歡呢！”說著，便喜滋滋地去張羅飯菜了。
　　
　　這一會兒，我真懂了。到家第一件事，便是給母親打電話。我特意向母親討要一些東西，把電話那端的母親樂壞了，還沒來得及擱電話，便向父親炫耀了，炫耀自己是兒女離不開的人。
　　
　　我在電話這端，忍不住流了淚。這些年，我們總以“忙碌”這個冠冕堂皇的借口，理直氣壯地把父母扔在老家，母親和父親，是寂寞的。母親老得多么倉促！母親晚年，不是缺什么，最重要的是，她需要證明自己存在的價值。就讓她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，繼續為子女“操勞”吧！
　　
　　從此以后，凡是母親給我的，我都會笑瞇瞇地接受。